【旌奚】京控案(四、五)

关于京控案标题的解释:“京控”,即上京城告状。发展成一个比较成熟的制度是在清朝,但是鉴于琅琊榜是部架空历史的小说,所以我把清朝的制度拿来借用了一下,还望大家不要介意哈~这个系列其实就是个告御状的故事。虽然,我啰嗦了三篇还没有进入正题o(╥﹏╥)o

前文请戳:  (一、二)(三)

  ----正文开始----

 林奚颔首,垂眸轻抿一口茶:“甘芫汤中的芫花、甘遂、大戟,都是峻下逐水药,且都有一定的毒性,以枣汤送服,方可缓和诸药毒性。师父也时常教导我等,但凡开具此方,需得在药方上注明‘枣汤佐之’。只不过……时有病患仍以温水送服,导致病情反复。”

 

杜仲轻轻点了点头,眉宇间一丝无奈:“不错……几年前,京城附近的镇上有个蒙古大夫,他误以为‘甘芫汤’中的‘甘’是甘草,将芫花、甘草、大戟开与病患,殊不知自己犯了十八反的大忌,病人服食之后口吐黑血,送来济风堂的时候已是药石无医了……”

(注:十八反,是中国古代医家所总结的用药配伍禁忌经验。反是指反药,即某些相反药物同用能产生毒副作用。本草纲目中曾记载甘草反大戟、海藻、芫花、甘遂。)

 

萧平旌见林奚顾着与杜仲叙话,所谈的事自己也全然插不上嘴,只埋头扒拉着碗里的水晶虾仁,支起耳朵默默听着。

 

“我也是因此才想给这方子更名,不知杜大夫有什么想法?”

 

杜仲沉吟片刻:“这名称既要无歧义,又得言明枣汤的重要性,一时之间倒也想不出。”

 

萧平旌终于找到空隙敲了敲桌子:“我能说句话吗?就一句。”

 

杜仲奇怪地看向他:“二公子请讲。”

 

“我虽不懂医道,但也听了个大概。既然‘甘芫汤’的‘甘’字有歧义,索性把这字摘掉就是了。再者,不是说枣汤重要吗?不如就叫‘十枣汤’,你们觉得如何?”他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上扬。

 

“十枣汤?”两位医者彼此对视了一眼,似乎都觉得这个提议不错。

 

杜仲面露欢喜之色:“我依着惯例,总想用君药命名汤剂,还是二公子聪慧,以‘十枣汤’命名既可令医者避免误用甘草,又可使病患重视汤药的用法,实在可行。”

(注:这里的君药是指甘遂,君药又称主药,是在方剂中针对主证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

 

林奚也莞尔一笑,颔首赞同。

 

萧平旌回到府中的时候,天色已近全黑了。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惊雷猛地炸响。大风刮的飞沙走石,未几,豆大的雨点啪啪地砸下来。

 

隆隆的雷声把正在打盹的七宝吓了一跳,它尾巴翘起来,毛像针一样地竖着,眼底露出惊恐的神色,直到一双素手温柔地将它抱起,又把它轻轻放在自己脚边,它这才舒缓下弓着的背,挨着那个温暖的身形将自己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林奚揉了揉七宝的脑袋,复又拾起案上未完成的一枚寿山石闲章继续雕刻。花梨木的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套刻刀、若干砂纸,一个黄杨木的锦盒在烛光的映照下发散出柔和的茶色。

 

当年林深夫人接受不了丧夫之痛,更不愿意女儿步其后尘再嫁将门,便悄悄带着女儿离开了金陵这块伤心地,随身行李里只带了一支檀木流云簪、一个黄杨木的锦盒。

 

林深沉稳内敛,和早年同出于靖王府邸的萧庭生、路原相比,他没有庭生那么聪明睿达,也不像路原那样热情直率,他反而从来都是最不起眼、容易被人忽视的那一个。可他对于大梁、对于兄弟、对于妻小,凡是他觉得理应付出的人,几乎从无保留。直到最后伤重不治,他也没怎么想过自己,口中喃喃念着的,只是那个出生不到三个月的小女儿。

 

幼时他曾见到庭生亲手雕了只小鹰送给飞流哥哥,心中好生羡慕,便向庭生求教,几日下来,竟亦能雕出栩栩如生的飞禽。后来他追随萧庭生驻守北境,闲暇时也会刻些闲章之类的小玩意儿打发时间。

 

天正一十三年,林深回京述职,在上元节灯会上与那傅家姑娘相识,第二日便央着兄长去傅府提亲。两家定亲之后,林深便亲自绘图,为未过门的妻子打造了一支红檀发簪。

 

十年前林深夫人去世,鬓间,仍斜插着那只新婚时夫君亲制的流云簪。

 

 

闪电过后,又是一声响雷。几案上的烛火一阵摇曳,林奚抬手拢了拢,目光停驻在那个黄杨木盒上。她并不记得父亲的样子,却记得母亲每每思念父亲时,便会将盒子中的印章握于掌中细细摩挲。

 

她轻轻打开锦盒,里面静静地躺着八枚印章,她抬手取出那枚兔印,青田石触感冰凉,却在她心中投下一片温暖。这枚生肖印乃林深亲刻,是送给将将出世小女儿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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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阵阵清脆的鸟鸣传入耳畔,丝丝晨风中混杂着泥土和青草淡淡的香味。

 

今日是林奚去沈府回诊的日子,四儿已将马车备好,帏帘放下的一瞬,林奚下意识地抬眼,只见济风堂侧门的墙角仿佛半躺着个人。

 

“等一等,四儿,你去看看那人是怎么了……”

 

四儿将手中的缰绳交与驭马之人,奔过去细瞧:“咦,怎么是他?”他心道,而后提高嗓音向着林奚道:“姑娘可还记得人胜节那日被众人推搡的公子?怎么就躺在这了……”

 

说话间林奚已经从马车上下来,她将手搭于那人腕上,又试试他额角温度:“此人脉阳浮而阴弱,似是染了风寒。你快将他扶进去,请杜大夫再行诊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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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里的奚EO果敢睿智,独当一面,是个挺坚强的女企业家,其实认真想想她的童年也挺凄惨的,三个月没了爹,十来岁没了娘,虽然有个师父待她有如亲生,但是逢年过节或是受了欺负她应该也是会思念亲人的吧。(这样一想,杜大夫也不容易啊,国家都没了……)

下篇终于开始进入正题了,开森,晚安啦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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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控案(五)

四儿把男子的双臂往自己肩头一搭,麻利地将人背到了济风堂后堂东侧的医舍。待杜仲提了药箱赶过来瞧时,二人才发现这男子两股间的异样。掀开被血污黏连在身上的衣衫,男子臀股间皮肉一片淤紫,尽是纵横交错的血痕,按四儿的说法,就像个熟透了的烂桃子……

 

杜仲当下便以药酒拭其伤口,再敷以药膏,又吩咐药童熬了驱寒清热的汤药给他服下。他还要顾着前堂的生意,忙活过后便招呼了个药童守在屋内照看。

 

午时一刻刚过,林奚已经乘着马车自沈府归来。

 

还没等林奚发问,杜仲就将那男子的情况细细说了:“……姑娘放心,我已吩咐童儿照方煎药给他服下,只不过……”杜仲停了话头,双手插入袖中,几次欲言又止之后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下去了,直到一个小药童奔过来道那男子终于醒转。

 

虽说是在人胜节施粥那日远远的瞧过一眼,林奚却不太记得那男子的模样,如今细细打量,忽觉有些面善:

 

那人极为瘦削,大概二十五六的样子,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檀色长衫,深目薄唇,一头黑发半束半披,面色虽然灰白,一双眸子却清澈明亮。见林奚与杜仲前来,他缓缓起身,长揖为礼:“在下朱子义,承蒙贵堂两次仗义相救,铭感不忘,请受子义一拜……”

 

杜仲虚手一扶,口中道:“不必多礼,公子……身上……不便,仍需卧床静养,还是快快躺下为好。”

 

朱子义见杜仲神情有些为难,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想他见到自己伤在那么尴尬的地方,必是对自己的来历有所疑虑,便索性不再遮掩,将他如何弄得一身伤的事情说了。

 

原来这朱子义是原籍并州的教书先生,因着当地父母官鱼肉乡里,贪吝不仁,便想到上京越府告状。他此番入京,可谓一路坎坷,刚出并州盘缠就为马匪所劫,仅靠着典当随身玉佩得来的一串银钱才勉强到达金陵。

 

依梁律,凡词讼,须自下而上陈告,先经州县衙门审断,不服,再向上司衙门逐级上控,如越级控诉,即为越诉,哪怕告实,也须罚笞二十。朱子义于堂上道出所控之人姓名后,不仅被笞责,还被京兆府尹李固以诬告之名给叉了出去。他身上盘缠用尽,又感染了风寒,幸好为济风堂众人所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杜仲听罢微微点头,他盘桓心中的疑惑已除:“既如此,公子姑且安心住下,待伤好后,再归乡里不迟。”

 

“不知朱公子所告何人?”少顷,只听林奚缓缓开口。

 

“并州府尹,孙敞。”

 

 

回小院的路上,林奚在记忆里细细搜索那个朱子义提到的名字,未几,她眉头微扬:“怎会是他!”

 

汴州名仕孙敞,是个连林奚都有所耳闻的人物。听闻其早年曾因直言敢谏、才气过人,颇受梁帝重用。天正二十七年,不知因何故,他自请罢职外放。这样一个屡受梁帝褒奖的治世名臣,外放并州之后怎么就成了个滥用公权,鱼肉乡里的贪官?林奚想不通,自大同府沉船事件后,她越发觉得揣度大人物的心思是个颇费脑子的事情,而这种感觉在到了京城之后愈发地明显起来。

 

 

七宝的胆子越来越大,逐渐开辟了新的游戏场所。院中的几株翠竹算是遭了殃,这会儿它正抱着竹竿打秋千,所过之处,枝折叶落。林奚又不忍责打它,只得望着那七零八落的几竿竹子,觉得好生肉疼。糟蹋完那几竿翠竹,它像是闹够了,卧在那一簸箕晒干的黄芪旁边,伸着懒腰,仿佛要和那药材融为一体。

 

萧平旌一路风风火火地自前堂过来,老远便望见开满紫花的藤树下那抹熟悉的背影。他一时玩儿心大起,提气飞身,运起轻功,悄无声息地落在林奚身后,想要将把玩了一路的那支海棠插入她发髻间。眼见就要触及她的乌发,林奚背后却似乎生了眼睛,斜刺里向后一滑,脱出了他的范围。萧平旌只觉眼前一阵衣袂翻飞,他被林奚这么一晃,急冲疾缩之下自己势道用逆,立足不稳,若是换做旁人,早就向前栽倒,他堂堂寒潭小神龙,自幼习得一身踏雪无痕的琅琊心法,当下足尖轻点,以掌撑地翻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了距离林奚两步之外的地方。

 

“小心!”只听她一声惊呼。

 

“放心,我没……”

 

萧平旌这一跃,完全没有注意竟有只猫卧在那一簸箕黄芪旁边,他宽慰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闻一声惨烈的猫叫,二公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方才林堂主的那一声惊呼原来为的是提醒那只名叫七宝的猫。

 

此时七宝身上的毛已经根根炸起,一双棕褐色的圆眼正仇视着他的方向。原来,萧平旌那一记堪称潇洒的落地,竟误伤了七宝的小爪子。

 

林奚原本正望着簸箕旁边四仰八叉的七宝出神,却忽然觉察到一阵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颈上,放眼整个济风堂,敢对她如此放肆的除了他长林二公子还能有谁?!

 

林奚本就性子清淡,感到不妥的瞬间便侧身躲过,她感觉耳根的热度沿途曼延到了脸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直到七宝凄惨的叫声将她拉回现实。

 

萧二公子一脸无辜的光风霁月也由于七宝的出现迅速变成了尴尬的手足无措:“对……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见林奚寒着脸色不吭声,只抱起蜷着一只爪子的七宝一番检查。直到确定那小家伙没伤到筋骨,萧平旌背心惊起的一层冷汗才终于消停下来。

 

“你怎么来了?”林堂主勉强收拾好心绪后问道。

 

“大嫂……大嫂想请你明日过府一叙,原本应该是我亲自过来接你,只不过之前说好了要和巡防营的弟兄们切磋,所以今日先过来跟你说一声……”他停顿了一下,一脸的委屈:“我是真的没看见,落地的时候也没感觉到踩到它了,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吗?”他说完后一脸真诚地眨了眨眼。

 

林奚也不答话,抱着七宝进了屋,抓了一把小鱼干给七宝喂食,那小家伙窝在林奚软绵绵的怀里,一脸委屈地咀嚼着,萧平旌见状,也讨好似地捏了条鱼干,抬起一只手作势要揉揉它的小脑袋:““七宝乖,还疼吗?”

 

谁知七宝直接无视了二公子的美意,瘸着腿的小身子冲着萧平旌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怒吼,少倾,它突然感受到那双熟悉的素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它的背,这才掉过头,顺势卧在她的膝头,一声凄婉的“喵”声直叫得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二公子倒也不恼,顺手就把小鱼干丢进了自己嘴里。他如坐针毡片刻,没话找话道:“你刚刚站在院子里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他这一问不要紧,无端地引得林奚回想起藤树下的一幕,总是有些苍白的脸颊上难得飞起红晕。

 

“……林奚,你很热吗?脸怎么这么红?”

 

林奚没理他,起身从壶里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萧平旌含笑地望着她,片刻之后,忽像是记起什么似的道:“差点忘了,父王晚膳前要问我功课,我先走了啊。”他言毕起身就往外走,行了几步,又恋恋不舍的回头补充道:“明日巳时一刻会有长林府的马车来接你,大嫂说她下厨,我午膳前一定回来,你等着我……”说完嘴角一扬,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

 

屋里一个角落,瘸了一爪的七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后,麻利地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林奚的梳妆台上,那腿,竟是一点儿毛病也无。

 

 

入夜掌灯,杜仲亲自巡视了济风堂上下,又嘱咐药童煎了副驱寒助眠的方子给朱子义服用,夜风凌冽,带起几片枯叶,杜仲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心道:“金陵的这鬼天气,都立春了,竟还这么冷!”

 

 

子时已过,林奚朦朦胧胧间还未睡熟,就听得屋顶瓦片窸窣之声,她一惊而起,将乌木窗棂揭开一条缝:银色的月光下,一个身影闪过,有人在高墙和屋顶之间腾跳起落,如一只夜行的黑猫般机警。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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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新人设朱子义朱公子了解一下?特意去查了古代刑罚,为了让仁慈的萧歆陛下统治下的大梁不那么严苛,特意找了个不那么残忍的笞刑(中国古代用竹板或荆条拷打犯人脊背或臀腿的刑罚,笞刑是笞、杖、徒、流、死五刑中的最轻刑)

没养过宠物,于是写七宝的时候参考了几个撸猫的视频,希望盆友们喜欢,各位晚安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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